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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绝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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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<h3 class="yd-paragraph-c section j-chapter" data-paragraphid="4429f34a264a4aa595a4634a0ca1c668_5">第四章 绝情</h3>

    天色已暗了,吃完了饭,高欢一个人留在庭中。

    他似乎习惯了一个人不被打扰地静坐。而好动的任飞扬已和孩子们玩开了,嘻嘻哈哈地闹着。

    孩子们早已不再害怕他,反而与这个大男孩似的叔叔相处得很好,女孩子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,而男孩早已七手八脚的爬到了他身上背上。任飞扬大喝一声,居然将八个男孩子一起抱了起来!

    他飞快地旋转起来,孩子们发出尖声惊叫,乐不可支。

    叶风砂坐在窗边,看着庭院中热闹的一群,嘴角露出一丝微笑——独居在太平府这几年来,这个天后祠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吧?这个恶少,原来是这样一个热情善良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然而,瞟到角落里孤单坐着的那个白衣人影,她的眼神就黯淡下去了。

    眼前不断浮现的是方才高欢的眼神——片刻前,那眼中的一抹剧烈痛苦,仿佛是冰川裂开后涌出的岩浆!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。

    这个人……他的内心深处,究竟在想些什么?

    在这样热闹欢腾的气氛里,他却只是一个旁观者,远远的望着,却不靠近——然而他的眼神里,却有多少的寂寥和向往啊。可是,他为什么却不走入那一群欢腾的孩子里去呢?他,为什么不和任飞扬一样去和大家打成一片?看着独自坐在中庭角落里月桂树下的高欢,她终于推开侧门,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还未走到他身边三丈,高欢也并没有回头看,却彷佛知道谁已经到来,淡淡开口了:“叶姑娘,你相信世上有四片叶子的三叶草么?”

    他问的很奇怪。 叶风砂一时怔了一下,摇头苦笑:“我想是没有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错了。”高欢缓缓转身,走了过来,把一片叶子放在她手上。

    细细的梗上,四片小巧的圆形叶子呈“十”字型展开,青翠欲滴——四片叶子的三叶草!

    “哎呀!”叶风砂又惊又喜,忍不住脱口叫了一声,“你是在哪里找到的?”“就是从小飞扔掉的那堆草里拣起来的——”高欢微微笑了一下,若有所思,“有时,它就在你手中,是你自己没有发觉才把它丢弃了……四片叶子的三叶草,其实并不难找。”

    叶风砂抬头,发觉他这一次微笑的时候,眼中已不再是往日的冷酷,一种温暖的光芒充溢了他的眼睛,连他平日冷肃严峻的脸也柔和了不少。她心中突然也有一阵暖流升起,不知怎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:“你……把它送给我么?”

    高欢的手不易觉察地震了一下,又缓缓回过了头去。他的目光在急剧地冷下去。

    “喜欢就留着好了。”他淡淡道,又加了一句,“我希望你能幸福。”

    叶风砂沉默了一下,伸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过来:“你送我三叶草,就收下这个吧。”

    高欢怔了一下,入手的是一绺青丝,被编成了细细的小辫。正是日间他从叶风砂头上用剑削下的那一绺。他冰冷的指尖轻触着柔光水滑的发丝。

    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。过了许久,叶风砂才问:“你明天就和任公子去神水宫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高欢只是应了一声,不再回答。

    她不由得失声:“可你的腿上的伤还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,皮肉外伤而已。”高欢的声音依旧淡漠而平静。叶风砂沉默良久,终于叹息:“你们……你们和我萍水相逢,原本不必如此的。那个宫主非常厉害……真的,你们还是不要去冒险了。求你们了。”

    高欢沉默。沉默之中,突然又说了一句奇怪的话:“其实岳剑声也真是自私。”叶风砂脸色变了,几乎是愤怒地斥问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诋毁他——岳剑声是我少年时唯一敬佩的对手,”高欢微微叹了口气,眼里有一种回忆的哀伤,“我当年和他先后交手两次,互有胜负,然后约了第三次一决高下。不料,此约未毕,他却撒手人寰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,我虽然敬佩他,但却无法苟同他最后的做为:他在死前终于还是向你表白了心迹,这正是他的自私——他明明知道他自己立刻会死去,却还是吐露了心思,让你为此痛苦了一世。

    “他怎么不想想,那时候你才只有十六岁,不通世事,不谙情感,那么小,那么单纯,有些事情是不应该让你去看见、去知道的——不然的话,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,就会被毁去了……

    “他若是真的爱你至深,就不会为了让自己‘来过、活过、爱过’,而让你背上这个包袱;他本应该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,好让你快快乐乐地活下去的……”

    高欢一边说,一边已缓缓走开去。他说得很平静,很从容,似乎已想过了很久才说出这番话来。

    叶风砂看着他的背影,怔怔良久,突然以手掩面,在月桂树下哭出声音来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来,这件事一直折磨着她的心,每夜每夜她都在为过去忏悔——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件事,安慰她,开解她。

    这个人,有着怎样的一颗心啊……

    夜已深了,天女祠已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

    可一扇窗却渐渐悄无声息地开了,一个夜行人闪电般地没入了黑暗,穿林渡水。然后,在一盏飘摇的孤灯下停止,单膝下跪。

    竹林的空地上放着一台软轿,轿帘低垂,两侧有十多名黑衣人无声侧立。

    “小高,你来得很准时。”黑暗的林中,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。那声音很冷、很低,但却带着说不出的气势,低声:“一切都顺利吧?什么时候能完成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找到了要找的人,明天就可以下手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高欢的声音,但却已变得和白天大不一样——不带丝毫感情,冷得仿佛来自地狱!

    “很好。你做事情向来快速决断,从不拖泥带水,无论是为楼中办事还是替自己了结私怨,都是一样。”这一次响起的是一个男子的声音,声音清浅,却同样带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严,顿了顿,那个声音一字字道:“小高,你归入楼中后,本不该再计较个人旧怨。念在你对楼中立过大功,此次算是破例——明天完事之后,你得立刻回来。知道么?”

    高欢在黑暗中断然道:“是!”

    “回去养足精神。完事之后回洛阳总楼来见我。”那男子淡淡下令。暗夜里没有声音,沉默地颔首之后,高欢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告退了。

    “阿靖,明日,你去暗中跟着小高……”竹林里,那个声音过了一会儿缓缓开口,微微咳嗽了几声,对身侧的女子颔首,“他要杀的人是个难得的人才,对我们很有用。就这样死了,不免可惜——你跟过去见机行事,最好能将其收为己用。”“好。”那女子很久没有说话,只叹息了一声:“你一贯想的周到。”

    刚刚破晓,在郊外急驰,冷风吹到脸上简直如刀子一般凛冽。

    “喂,高欢,去神水宫报仇,也不用急成这个样子嘛!”任飞扬与高欢并骑而驰,脸上虽然都是第一次将临大敌的兴奋,却也忍不住抱怨,“一大早就出来,连叶风砂也没告诉一声就走了。她会担心的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,川西到底离这里多远?一天能到么?”

    “神水宫的那个老娘们,又到底有多厉害?能抵得住我们两个联手么?”

    然而高欢一脸漠然,没有回答他的问话,自顾自的策马急奔。任飞扬马术逊色,一时间也不敢再大呼小叫的提问了,只能全心全意夹紧胯下骏马,马不停蹄地急追,才堪堪不被甩落。

    越过了大青山,已经出了太平府地界。高欢这才放缓了马速,沿着官道前行。到了一处岔路口,略微迟疑了一下,突然飞身下马,掠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。

    “对了,我肚子也在唱空城计了。”任飞扬完全弄不懂这个寡言的同伴在想些什么,只好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,下马跟着走了进去,“小二,上菜!”

    两人叫了一些小菜,开始对酌,却始终沉默。

    任飞扬初次卷入江湖是非,心中又是兴奋又是紧张,不停的问高欢,想知道一些武林掌故和江湖格局。可高欢的话似乎异常的少,神色也异常的冷肃,似乎心里有什么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每次抬眉看任飞扬的时候,眼神都有些复杂。

    然而任飞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,摸了摸身侧的剑,眉间意气飞扬,一扬头饮干了杯中的酒,兴奋地问:“高欢,以后咱们俩联手闯荡江湖,是不是天下无敌了?”“不是。”高欢沉沉开口说了两个字,又闷声饮尽了一杯。

    “什么?还有谁比你我更厉害么?”任飞扬问,眉目间尽是不信。

    这个从来没有出过台州府的少年,对自己的武功和高欢的武功一直是信心十足。而神水宫那一批前来的刺客,又将他的自信兴增强了几分,这一次他踏入江湖,简直是意气风发眼高于顶,觉得除了高欢之外,天下第一剑非他莫属了。

    “我?我算什么?不过是一柄杀人的剑。江湖上山外有山,人外有人啊……”高欢继续饮尽了杯中的酒,转头看着外面阴沉的天际,叹息了一声,“但在这世上,有两个人,是永远没有人能超越的。”

    缓缓说着,他的神色,突然变得充满了崇敬和严肃。

    “说得那么神?那两个人是谁?”任飞扬问,满怀好奇。

    高欢怔怔出了一会儿神,才一字字道:“是一对人中的龙凤。”

    人中龙凤!任飞扬眼睛一亮——值得高欢这样推许的人,一定不会寻常。

    可高欢却仿佛不愿意多说,酌了一杯酒递给任飞扬:“好了不说这个了——我们这一次去神水宫,凶险异常,还不知能不能生还。先喝了这一杯吧。”

    任飞扬接过一饮而尽,大笑:“好,有你同行,咱们就拼它个天昏地暗!不但给叶姑娘报了仇,也要给自己扬名立万!”高欢看着他喝下酒,目光中又露出了笑意——但那仍然是极度冰冷的、复杂的笑意。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了身侧那柄任飞扬送给他的剑,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。

    那一杯酒喝下后,他不再开口说什么,只是自顾自地站起来结帐。

    “五钱三分银子。”小二报出数目来。

    高欢从怀中掏出碎银,拈了块八钱的给了小二。“咦,这是什么?”任飞扬眼疾手快,捡起了同时从他怀中落下的东西——那是一绺编好的青丝,泛着幽然的柔光。

    “哇,怪不得昨天晚上你和叶风砂偷偷在院子里谈了那么久。”认得是昨日水边割下来的那一绺,任飞扬怪怪地笑了,瞥了他一眼,用力拍同伴的肩膀,“好小子,别看你平日冷冷淡淡,可追起美女来手脚还挺快的么!”高欢从他手中拿过发丝,目中骤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,一言不发地上马。

    “说真的,叶风砂可是一个难得的女子……若不是你下手太快,我一定也会试一试的,”骑在马上,任飞扬的红衣随风扬起,英俊年轻的脸上有戏谑的微笑,“高欢,这一次去神水宫,你可千万的留条命回来,否则叶风砂可又要伤心死了。你不想做他师兄第二吧?”高欢没有丝毫的笑意,冷冷看了他一眼,突然催马奔了开去。

    “喂喂,你干什么,等等我呀!”任飞扬大呼小叫地跟了上去,“你还不好意思什么呀!”

    然而他没有看见,在马奔驰的一刹那,高欢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悲哀表情。

    到了一处深山谷中,眼看前后无人,高欢放慢了马,有意无意地等着后头的人。任飞扬大呼小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:“终于追上你了!你可把我累死了!”

    两个人并辔缓缓而行,一直向这个无人山谷的深处走去。

    高欢一直不语,垂目而行——没有人看到,他目中的杀气正越来越盛!

    “任飞扬,你知不知道我送你的那把剑叫什么?”他突然开口,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。

    任飞扬不在意摇头:“不知道——这把剑也有名字么?”

    “有的。”高欢看着他,一字字道:“它叫泪痕。”

    “啊?这就是泪痕剑?任飞扬立时想起了剑脊上那一道淡淡的痕迹,不由失声:“难道——这就是昔年邵空子所铸,与问情、离别齐名的泪痕剑?”“不错,”高欢颔首,淡淡道,“昔年邵大师一炉铸出三剑,第一把剑便是问情。他深知相剑之道,见此剑锋芒清澈,却非绝世之上品,仍不免堕入红尘爱憎,是以名其为‘问情’。此剑流落江湖一百余年,直至落入你父亲任风云之手,每一代主人均历经大喜大悲,难逃情劫。”

    任飞扬有点听得发怔,不由问:“这么说,这是一柄不祥之剑啰!”

    高欢叹了口气,淡淡:“第二柄铸成之剑,就是泪痕。”

    “剑刚出炉之时,天地风起云涌,一片肃杀。邵大师心知此剑杀气太重,世间又将有不少冤魂将死于此剑下,不由动了怜悯之心,泫然泪下——那滴泪坠上剑脊,留下了痕迹。故此这把剑也被称之为泪痕。最后得到这把剑的人,是我父亲高飞,他一生历经波折,但为人侠义不曾多杀无辜。终究因为泪痕滴上了剑身之故,剑上的杀气也弱了下去。”

    “奇怪的说法。”任飞扬听到这里插了一句,表示不同意:“你也不是无行之人,泪痕在你手上想必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;而今到了我手上,我自然也不会胡乱杀人——你放心好了,一个人的命,怎么会被一把剑左右?”

    听得那样的话,高欢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起来,欲言又止。任飞扬却等不及了,又问:“那还有一柄剑,是否就是离别?”

    “离别,离别……”高欢喃喃念着,竟有些痴了,“它又名离别钩。因为邵大师在铸剑的时候出了一点差错,剑的尖部被铸弯,看上去仿佛是钩一般。昔年离别钩的主人杨铮……唉。”

    高欢叹息了一声,不再说什么了。

    “那么,如今这离别钩,又在谁手中?”那些江湖掌故,听得任飞扬悠然神往,忍不住的问,“是不是在你所说的那两位‘人中龙凤’那里?”

    “天下之大,也不知流落何处。杨铮死后,他仿佛也与世人‘离别’了。如今的江湖上,至尊的只有夕影刀和血薇剑。”高欢的目光停在自己手里的剑上,突然又道:“我再讲一段传说给你听——”“好!”任飞扬听得兴起,连忙点头,一脸神往。

    高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,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剑,缓缓开口,声音冷涩:“传说这一百年以来,泪痕剑下杀人无算。但若泪痕主人过分杀戮,终究也难逃一死——而且,杀死‘泪痕’主人的,必定是‘问情’的主人!数百年来,无不如此!

    “这两把剑,一把是‘情’,一把是‘恨’,这两柄剑,必定世世相残——你相信么?”

    任飞扬听得怔了一下,不在意地笑:“这怎么能信?如今这两把剑一把在你手上,一把在我手上——难道你我也会相残?”

    高欢蓦然回头,一字字道:“我本来也不相信,可如今却不得不信了。”

    那一瞬,他的语声如披冰雪,涌动着无比的杀气!

    任飞扬浑身一震,蓦然抬头,却看见了高欢的眼睛——残酷、冷漠,黑暗,与他平日所见的截然不同!那完全是一个杀人者的眼神,再也没有半点侠气。

    他不禁勒马,失声问:“你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

    “我?你们不是都称我为‘大侠’吗?”高欢冷冷地笑了,有点讥嘲地摇头,“错了,全错了!我真正的身份,只不过是一名杀手!”

    “杀手?”任飞扬不可思议地问,在他印象之中,“杀手”还只限于几天前在天女祠边遇见的那一群黑衣人,武功差劲,贪生怕死,“你……你这种人,也会是杀手?”

    高欢冷笑:“杀手有很多种。几天前那不过是三流的杀手,而我们听雪楼的杀手却是一流的,不比风雨组织逊色。”

    “风雨组织?那是什么?”任飞扬讶然的脱口问,“听雪楼又是什么?”

    “是目前全武林势力最大的组织,也是我为之效命的对象。”高欢立刻不再往下说了,他知道这本是不该说的——即使对着一个即将死去的对手。

    他只最后说了一句:“我是来取你性命的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任飞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,“我们无怨无仇……”

    “上一辈的恩怨。”高欢道,神色却是淡定的,轻尘不惊,“因为你的祖父,曾经当众绞死了我的父亲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任飞扬脱口叫了起来,差点握不住马缰,“我的祖父?任寰宇么?”

    “是啊,那个靖海军的统领,任寰宇将军。”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,一直克制着情绪的高欢眉目间,终于露出了压抑不住的杀气,冷笑,“一将功成万骨枯啊……谁都知道他是英雄,可英雄的脚底下,又踏着多少白骨?”

    “我祖父为什么要杀你父亲?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,任飞扬讷讷问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高欢笑了起来,微微摇头,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,“因为我父亲不肯杀人,就被任寰宇将军军法处置。”

    任飞扬更加诧异:“不肯杀人也有罪?”

    “是啊,”高欢的眼神更冷,仿佛凝结了一层看不见底的冰,缓缓冷笑:“你难道不知,有时候杀人无罪;不杀人,反而是有罪的么?”

    任飞扬愕然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高欢望着远处的一线蓝色大海,神色淡漠,缓缓开口回忆:“二十多年前,你祖父已然是靖海军的统率,而我父亲则是闽南一带的渔民。因为倭寇作乱,便投身军中作战。十年后做到了副将,在你祖父麾下听命。

    “任寰宇铁血治军,雷厉风行,训练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海上军队。

    “我父亲一路追随,对他既敬且佩……但是,随着战事的渐渐扩展,他发现,所谓的靖海军,很多时候的行径竟然和倭寇海盗也差不了多少。

    “杀倭寇也罢了,连那些因为贫寒而到了海上的流民也不放过!

    “每一次战役后,都不留活口。妇孺老幼一概格杀勿论,金银布帛没入私囊。

    “一次平海祸后,有一大队的海盗来降,哀求靖海军收容。我父亲知道那些海盗多半是走投无路的渔民,便有心收降。可是任将军下令:所有俘虏,就地格杀!”高欢慢慢回忆着往事,嘴角有一丝冷笑,“我父亲实在是看不得那些人的惨状,便违了军令,私下放走了那些海盗——”

    声音到了这里,微微缓了一下,高欢嘴角抽动了一下,吐出一句话:

    “于是,靖海将军为了维护军规,就把我父亲吊死在军营的辕门上!”

    任飞扬手不自禁地一抖,几乎握不住缰绳,忽然间不敢再去看高欢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了么?”高欢忽然大笑起来,一反平日的冷漠克制,眉间有压抑不住的仇恨和愤慨涌出,“有时候,如你祖父那样杀人如麻是无罪的;我父亲不杀人,却是该当处死!那是什么样的世道……那是什么样吃人的道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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